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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被推进手术室（第1页）

“不说也罢（..）”！

我被推进手术室

八层普外科36床，这是我的病床号，我是从这里被推进手术室的。

那天是2010年5月7号，11点多钟，手术室的小推车来接我，小推车停在走廊的病房门口，手术室护士核对了我的姓名和要做的手术，就让我躺到只有身体宽的小推车上。我躺在小推车上很不好意思，虽然我是腿上做手术，但手术之前完全不影响我的走路，是可以自己走到手术室的。但这是人家的规定，只好躺在上面。

躺在小推车上，立马有了不一样的感觉，所经之处，所有的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，都不说话，让你感到心虚和滑稽，有点像八宝山遗体告别的肃默。电梯把我送上了10楼，这是手术室所在的地方。我被推进了手术室的大门，里面是个大厅，几个护士围拢过来，对我的资料进行了确认交接。接着推来一个小推车和我躺着的小推车并排到一起，两个护士用力抓好我身子下的床单，喊个号子“一二”，就把我拖到了另一个小推车上。然后把我往墙边一推就不管了，我一看身边是和我一样躺着的等着手术的人。

自从进入手术室就感觉是另一个世界的人，没有自由。护士们之间在说笑着，在聊着，但这一切与我无关，虽然她们近在咫尺，但那个充满活力的世界好像离我很远很远，遥不可及。我的世界就是我身下的小推车，就是我的思维，我连说话的权力好像也被剥夺了。我被不管不问地放在一边，我突然想到了被埋进坑道的矿工，那是一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的渴望，我们会认为我们是一个世界的，我们在努力营救他们，但他们会认为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，他们被动地等待着另一个世界的人对他们的营救。他们还活着，但他们的生命不由自主。坑道的物理距离并不是生命的距离，生命的距离不可丈量。当他们知道将不可能重新走进我们这个世界，鲜活的生命行将结束，他们会怎么样？他们会恐惧会孤独会凄凉。他们会和我现在的思想一样，虽然都是生命，虽然近在咫尺，却是两个世界。

身旁的难友和我说话了，哦，他就是昨天和我一起做备皮的男士。他是做扁桃腺手术的，当时要把脖子上的毛全部剃干净。手术室大厅里有的护士在吃饭，医生在屋里我们看不到，但感觉他们是在吃饭，我们聊天说看来是医生饭后才给我们做手术的。有了这个判断，心里便不急，慢慢地等着医生吃饭。“普外36床，进13号手术室。”我还在等着医生吃饭呢，这边已经叫我进去手术。护士们再次对我的身份进行确认，然后一个叫小闫的护士推着我就往13号手术室跑，我开玩笑说这车速有40迈。小闫也开玩笑说：“虽然我是无证驾驶，但我驾驶技术绝对熟练。”

在手术室看到了我的主管医生付庭焕，今天是他主刀。小推车并到了手术台边，我被平着拖到了手术台上。手术台不像我想象那样是个单人床，而是一个还没有身体宽的长凳，人躺在上面，手都没有地方放。想想这样设计是合理的，便于主刀医生的操作。我被剥了个精光，按照医生的要求，身子像虾米一样使劲地躬着，背对着麻醉师，给我做腰穿半身麻醉。麻醉师和助手都是女性，这让我有些没有想到。头上有两盏无影灯，其中一盏不亮，护士掂着脚用力拍打几下亮了起来，让我的心悬了起来，不会在我手术时再灭了吧？我仰面躺着，可以看到护士们做着手术前的准备，把我的右手固定到床边的一个架子上，输上液。在我的胸部上方固定好一个方形支架，在身体上接上许多探头，监测我的血压、心电图和脉搏。我看到护士把我的左腿举起来放到一个支架上，像一个大白萝卜，连周围的护士都赞叹说真白。我的整个腿上汗毛在前一天已经被剃掉了，包括相关联的部位也剃得精光，当时是两个护士给我备皮，一个操作一个指导。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，但当护士用剃刀认真履行她们的职责时，当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们用很正常的目光掠过时，我感到我们的身体对医护人员来说只是一个各种器官的集合体，他们看到的身体隐秘部位就像我们看别人的眼睛鼻子一样。这是她们的工作，与情色无关，我释然地配合着护士完成了她们的工作。

我的手术是要在左大腿根部切一个口子，把大隐静脉高位结扎，然后在脚脖子和大腿小腿上开几个小切口，把左腿的大隐静脉剥离出来。想想把一根大血管从身体里抽出来，是件很恐怖的事。为此我咨询了另一家医院普外科的刘主任和其他几个医生，说是没有什么副作用和后遗症，才下决心做这个手术的。现在我躺在了手术台上，已经没有了退路。护士把可能影响大腿根部切口的器官用胶带纸固定好，然后把我的左腿举起，用碘酒片甲不留地把整个左腿涂一遍，再用酒精把腿洗一遍，不是擦一遍。这时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，但我还能看到护士们的操作。涂满碘酒的腿很难看，像黄萝卜上沾满了泥土，我真怕腿就这样子让人恶心半年。还好，用酒精一冲洗竟然又白晰如故。护士们在操作时，付医生跟我聊天，看来是想让我放松心情，护士用酒精冲洗我的大腿时，他问我喝不喝酒，我说能喝点，他说他不喝酒。想想外科医生还是不喝酒好，要是他们喝多了上手术台，那会是什么样子？护士拿来一个白布单，上面有一个洞，我的左腿从洞中穿过，盖到我身体上，布单上部搭到我胸部的支架上，我什么也看不到了。

医护人员在做什么我看不到，但他们会偶尔同我聊几句话。我努力地侧头向右上方看监视器，看上面显示着我的身体参数。血压在69至110之间波动，脉搏在48至67之间波动。我头部的稍微运动也会引起血压和脉搏的变化。一个护士坐到了我的头部位置，观察我的身体参数，我问她我的脉搏比较低好不好？她说稍低点好，但太低了不好，老了容易夜间心脏突然停跳，呵呵，这问题还真吓人呢！据说半麻手术病人睡过去是很危险的，所以会有医护人员偶尔跟病人聊几句，让病人保持清醒。突然我感觉身体被人向下牵拉，虽然感觉不到疼，但牵拉的感觉还是很明显的。想是医护人员在往外抽拉我的大隐静脉血管吧，生拉硬拽，我想他们是这样干的。不久，就听护士问付医生这怎么处理？付医生说扔垃圾筒里，被扔掉的应该是我的血管。我突然想到了饭馆的炒鹅肠，应该和我的血管一样！

“完了。”听到付医生这句话时，我还有点不相信，这么快就完了，感觉也就半个多小时的光景，付医生说做了一小时四十分钟。之后就是护士们收拾手术器具，移去监测设备和盖着我的手术布单。我赤条条地被从手术台挪到铺有被单的小推车上，输液架转移到了小推车上，然后护士像包包子一样用被单把我包裹起来。我被推出了13号手术室，我不知道这次推我的是不是小闫，但速度依然超快，我开玩笑说你以前一定是开飞机的。也许这个护士不是小闫，方向掌握不大好，输液架都蹭到了门框上。到了手术大厅又是小推车对倒，我从一个小推车上被拖到了另一个小推车上。我感叹护士的力量，竟然一个人就把我拖了过去。

我又被送回八层普外科36病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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